去上海博物馆看元代青花瓷器展，简直是去朝圣，等了好多年了，十年前上海博物馆就考虑筹备这个展览，这次终于办成，在各国博物馆借来馆藏实物近百件，这对于元青花发烧友来说，就像过一个盛大节日。我是冲着那个鬼谷子《下山图》大罐而来的，这个大罐曾在伦敦拍到两个多亿，名气不能说不大，为英国私人藏家所藏，虽无法上手，能近距离观赏，也是难得的机会。
我到来时巧遇元史专家老崔，老崔向我提出好多问题，我们交换了名片，老崔的名片是一张小纸片，用钢笔写了姓名和电话，我觉得他是一位高人。他拿着一把小手电筒在鬼谷子罐上上上下下打量，向我做着解释，对面的工作人员急忙嚷嚷，不能照不能照，老崔装着没听到，1000多摄氏度烧的瓷器能照坏吗？老崔说，这个东西如果放在潘家园，国内那些专家准会说是假的。由于过于激动，他的声调越来越高，引来了好多观众，大家争论着，有的打开手机照片问看我这个怎么样，就像开一场元青花现场研讨会。
我的身边挤进一张俊俏的女人的脸，我闻到她好浓的发香，她的脸几乎贴在玻璃罩上，鼻孔呼出的热气骤然使玻璃蒙上一层雾气。她干脆在提包里取出照相机，让开让开，她的闪光灯惊动了工作人员，不能照不能照小姐。难得来一次不照太可惜，她说。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在展厅里我整整待了一个上午，来来回回细看，恨不得把每一件瓷器的发色、釉质、画法记个清楚。这个展览的主题为“幽蓝神采”，名定得还不错。
看了元青花，我莫名其妙想到张爱玲，1940年代红遍上海滩的一代才女。我曾经见过张爱玲一张老照片，她穿着青花瓷图案的旗袍，冷艳无比。张爱玲大概是喜欢青花瓷的，或者说喜欢蓝色，她第一本短篇小说集《传奇》是她自己设计的封面，一色的孔雀蓝，只印上黑字，蓝得有些沉闷。她说她喜欢蓝色，是受她母亲影响，遗传使然。我想，她就像一朵蓝色的玫瑰花，开在僻静的角落里，却香满世界。
不如去看看张爱玲故居，于是我记住了常德路195号，的士司机问我是宾馆还是餐厅，我说是名人故居，他说故居一般没什么太明显的标志，不好找，好在上海的门牌非常醒目，看到了，就在对面，他说。
这是一座别致的楼房，旧时称爱丁顿公寓，已被粉刷一新，没有一点老旧的感觉，我怀疑有没有找错，但楼前有一块余秋雨签名的说明牌，这座楼分明是张爱玲的住处，张爱玲曾在这里跟留过洋的姑母一起生活了近十年，完成了她一生最重要的作品，《沉香屑：第一炉香》、《沉香屑：第二炉香》、《倾城之恋》、《金锁记》、《心经》、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，等等。我走近前去，木门上贴着“私人住宅，谢绝参观”的字条。
因为时间不早，我得找个地方吃饭，我在这座楼的楼下找到一间咖啡屋，名字叫“玲咖啡”，显然是用了张爱玲中一个字。咖啡屋不大，却在张爱玲上做文章，卖的张爱玲的书，还时常举办张爱玲讲座沙龙，墙上有一张沙龙大海报，张爱玲的大照片很是夸张。穿着宽袖长衫的女店员向我推荐张爱玲有关书籍，我取出陈子善的《沉香谈屑》，用纸包得严严实实的，标价65元，我说，贵了。服务小姐说，先生，这本是陈教授签名本。我买下了，拆开一看，我的天，比原价高出一倍。我要了一份牛肉饭，量很少，正适合我。服务小姐又走过来，含蓄地对我说，先生，你不喜欢喝咖啡吗？我看出她的话外之音，张爱玲当时经常到这喝咖啡啊，你不试一下吗？我也委婉地说，谢谢，时间来不及了。
走出咖啡屋，天气出奇地好，难得太阳已经露出脸来。我觉得岁月挺静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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